左一为付林
付林教授的办公桌,位于清华大学建筑节能中心大楼三楼。
2016年3月16日,付林离开办公室,就再没回到这里。办公桌上,落满灰尘。全国各地寄来的信件,堆放在桌上,没有拆开。
付林涉嫌“两宗罪”:贪污公款罪和挪用公款罪。
“如果没被羁押,付林教授作为第一完成人的这项科研成果,可能已获得2017年度国家科技发明奖一等奖。”
“如果获得国家一等奖,付林教授即可以申报工程院院士了!”
作为从其他学校进入清华大学读博士、博士后的付林,能在短短7年间,从讲师升为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他靠的是丰硕的科研成果。
付林被羁押后,其科研团队很多研究都已停滞,大家举步维艰,但至今没有一个掉队或离开。
11月21日,是付林49岁生日。所有人不约而同发来微信,祝福付林生日快乐,盼他早日归来。
付林教授在去年3月16日接受海淀区检察院传唤问讯之前,已先后接受过江苏江阴警方、清华大学纪委的调查。“这两次调查的结果,付林都是清白的。”付林的妻子曲燕说。
1、清华大学从没有认为在付林涉案项目中有损失,也没有认为付林侵占了清华的利益;
2、付林作为一名有创新能力的科学家,学校非常珍惜。
3、学校已向教育部、科技部等上级部门报送了相关材料。
付林已经在狱中呆了近六百多天,不管有没有犯罪,已先坐了近2年的牢。
付林所掌握的技术,是中国整个供暖行业的命脉,在这个非常不景气的行业里,他是唯一有希望力挽狂澜的人。
2010年,山西大同使用了付林的供暖技术,这座靠煤炭致富,也被煤炭毁掉了空气的城市,在那之后,到2016年,奇迹般地良好天气数超过300天。
从雾霾之城,变成了空气质量最好的北方城市。
付林的技术为大同每年节约了67.8万吨标准煤。
用更少的煤,提供了一样的供暖,还减少了空气污染。
2015年的巴黎气候大会上,面对着全世界的空气治理专家,在一段现场的宣传片中,竟然用了宝贵的40秒时间专门介绍了付林的技术,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。
付林的研究在山西大同获得了令人惊喜的成效,下一步,是向全国更多的重污染城市推广。
但是,让人没想到的是,在这个关键的时刻,却产生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变数——付林被捕了
被捕第二天,全国300名能源专家齐聚济南,论证投资了100亿的“外热入济”环保项目。
付林是这个方案的首席专家,很多核心技术等着他指导,但是他无法出席。
从那天起,这个投资了100亿的项目,近乎停滞。
从付林出事后,太原能源改造项目,也完全停滞。
中国节能协会热电产业联盟王钦波理事长说:“付林救活了一个行业……,现在是群龙无首,遇到问题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。”
这位清华大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已在羁押中度过了1年8个月,中国的空气污染治理,因此也停滞了1年8个月。
2017年3月1日,中国刑法第一人高铭暄,以及刑法界泰斗樊崇义、赵秉志等,联名论证:一致认为付林不构成犯罪
综合全案,没有证据证明付林本人侵吞了所涉款项,因此付林的行为不构成刑法第三百八十二条规定的贪污罪,也不构成挪用公款等其他犯罪。
在付林出事后,他的学生和科研团队专门做了一个公众号“关注付林案”,一直在持续为付林奔走发声。
一切的起因,来自一封举报信,这封举报信来自付林的一位“老朋友”山西S公司。
付林妻子回忆,这并不是付林第一次被举报,在过去的几年中,付林早已被S公司举报过两次。
2010年,付林的技术已经有了初步的研究成果,山西大同的项目获得了巨大的成功,在行业中引起了轰动。
2011年1月,山西S集团找到付林,说自己在山西有8个电厂要改造,希望能一起合作。
作为合作费用,S集团支付定金600万,打给了付林的公司。
4个月后,付林团队做出初步设计,且出了报告。
这份报告里有详细的研究数据和设计,接下来,只要按着这份报告,找合适的团队去执行就可以了。
可就在这时候,S集团却突然反悔了。
S集团的人告知付林,项目的设备将由自己的母公司提供,不让付林的公司做了。双方协商多次也没有达成一致,最终,合作终止。
到这里,付林才明白过来,原来整件事就是一个骗局。
在那之后,S集团通过这一份报告,陆续完成了几个项目,盈利超过千万。
江亿院士曾说:
你们这群人,包括付林,都很傻,S公司肯定是给你们设的一个套,他们就是想要你们的可研(指研究报告),这是他们做不了的,有了可研就能立项,然后他们就会仿造设备......
图:江亿院士
2011年,付林成立新公司,因为只有成立公司来运作,才可以承接学校课题和各类项目。
S公司听说之后,想要参股。
当然,S公司被拒绝了。
2014年前后,付林打算与另一个集团成立合资公司,S集团想要购买付林的股份,再一次被拒绝。
2014年6月前后,S集团曾多次威胁付林,不能跟别的公司合作。
据付林的妻子回忆,S集团的人曾多次到付林家,一开始只是“善意提醒”。
后来,却变成了威胁,对方声称:“要把付林送进去,关个十年二十年的!”
虽屡遭威胁,付林最终把股份卖给了另一家烟台的公司。
然后,后来,付林被举报了。
检察院对付林做了非常详细的调查,包括他带的本科生都被约谈。
这一系列的调查,反而证明付林没有问题。
在这么细致的调查面前,竟然能够查不出问题,这是很不容易的。
但是,走账不规范的问题,引起了有关部门质疑。
其实,假如你曾经做过学术研究项目,又或者你在公司里报过账,你就会明白,在实际的操作中,由于预算定得过于死板,根本不可能让每一笔支出都按照实际支出的名目来上报,如果是那样的话,大量的账就根本无法报销了。
检察院认为,根据付林上报的账目来看,他存在挪用公款的问题。
付林有没有挪用公款,清华大学是最清楚。
清华大学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确:我们没有损失。
事实上,2011年这项涉案课题结题时,行业专家认为付林取得的成果是一项重大原始创新。
获得了几十项发明专利,发表了上百篇论文,获得了北京市奖和国家奖,经费花得“很值”。
付林的师弟说:
贪污的是谁的钱?北京市科委的?清华大学的?
我们这些工科生的脑子,实在不够用,想不通。
在学术上,付林是一个拼命三郎,为了搞研究,拼上一切也在所不惜。
比如2010年底山西大同的项目。
那一年,付林所在的能源所已发不出工资。
付林在一个会议上偶遇大同市某领导,达成了一个非常苛刻的口头协议。
大同市借上千万给付林个人做工程,如果工程失败,付林个人要还钱。
江亿院士提醒付林要想清楚“搞不好你要坐牢的!”
但是付林还是接了大同项目。
他做这件事的理由是:“这个项目决定了新技术的生死”
最终,付林做成了。
付林敢做,而且,不计得失。
朋友们的回忆,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,对除了科研意外的事情,都不关心。
就连检察院的人对付林的随身物品进行检查的时候都感到意外。
看来付林确实是个老实人、工作狂,手机、电脑除了工作,其他的居然什么都没有。
付林是一个工作狂,他自己长期家庭、办公室两点一线,晚上经常工作到很晚
他的学生、同事也必须陪着他绷得很紧。
付林的学生却都非常敬重他,因为,这个严格到有点疯癫的老师在真正关乎学生的切身利益和前途时,却出人意料地贴心。
在付林的管理下,团队虽然过得艰苦,但是内部气氛却很好大家其乐融融就像一家人。
这也是为什么,在付林出事后,他的学生和科研团队没有一个人离开。
今年的8月26日,在看守所待了一年多的付林给清华大学的领导寄了一封手写信。
信中,他高呼“我没有犯罪,我对得起学校的培养和支持,对得起‘清华教授’的称呼!”
我潜心科研,志在以技术造福社会、为清华大学争光,但却被关押并受到贪污和挪用公款这样充满污名的错误指控,被迫离开讲台、学生、同事将近一年半,对我而言是莫大的打击。
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朱颖心教授说:“付林案引发最坏的影响是,现在老师们有科研成果也不敢转化了,就写写论文吧。”
2016年,这项技术获得了北京市科学技术一等奖,并被推荐参选2017年国家技术发明一等奖,但是付林已经失去了自由,取保候审也没有被司法机关批准。
因缺席答辩错失了国家科技发明一等奖
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动力机械工程专家倪维斗院士表示非常不理解:“付林对社会没有危害,为什么不能取保候审?”
在付林的案子之外,中国的每一个科研工作者心中却埋下了疑问:大家以后的科研要不要投入实业,要如何投入到实业?
这两个问题的答案,不仅关系到科研工作者的未来,也关系到中国科技的前途。
在科技为王的时代,科技的前途是中国国运之所在。